樊禹神色凝重,道:『净化完成了?』
望向这诡异的红玉,雨洛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听到樊禹的话,她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雨洛点了点头,道:『嗯,我爹用浩然正气诀温养的源气,日夜不休,足足耗费了七天七夜的时间,才将其中的怨气和煞气,全部净化干净。』
樊禹道:『有劳雨伯父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这块红玉上,神色再度变得复杂万分。
这红玉,其实并非玉石,而是名为『血灵精华』。
虽然此刻看起来,这血灵精华显得纯净万分,甚至还带着一股妖艳动人的美感。
但二人却很清楚,这种美的背后,却是蕴含着多么血腥的故事。
因为,这血灵精华并非来自别处——而是在魔山宗的血肉熔炉大阵下,由那些被炼化惨死的临渊城人,全身精血与灵魂所凝结而成!
血腥,残酷!
这本是魔山宗血祭临渊城的最终目的所在。
本来,魔腾是想靠着炼化掉全部临渊城人,凝聚出九枚血灵精华,以魔功吞噬炼化后,令自己恢复到昔日的境界。
只不过樊禹及时破坏了他的诡计,才让他只堪堪凝聚出一枚,便身死道消。
而雨洛手中握着的,便正是这一枚。
虽然只是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但这血灵精华之内,却是代表着足足数千人的性命。
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人神共愤,天怒人怨之物!
但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异宝。
一件蕴含着庞大能量与源力,足以令人修为暴涨的异宝。
但就算如此,按照樊禹的性格,这样的东西,他本来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并非那种为了追求力量,就不顾一切的人。
而且,以血灵精华蕴含的煞气与怨气之深重,就算他真有什么想法,也必定承受不下来。
他还不想变成第二个魔腾。
但是。
就连樊禹都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这些惨死的临渊城人,在冥冥中有灵。
他们在亲眼目睹了,樊禹拯救临渊城的壮举后,竟是凭借着仅存的一丝残念,主动散发出了意念。
——他们告诉樊禹,他们愿为樊禹所用,愿散去全部怨念与煞气,化为最纯粹的力量,来助他一臂之力!
这是樊禹即使活了数万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此时此刻,这本应该代表着罪恶和血腥的血灵精华,却散发出一种温暖和美丽的光芒。
就像是一道道坚定信念,所凝结而成的祝福结晶。
这样的变化,不仅是樊禹想不到。
恐怕那位至高天上,开创血祭之法的魔祖,也绝对想不到的。
——极致的罪恶中,竟然会绽放出极致的善美?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这世间的很多事,本来都是任何人也说不清的。
所以,这才有了雨元借助浩然正气,帮樊禹净化血灵精华的这一件事。
夜已极深,风寒且急,樊禹的洞府内,灯火仍旧在摇曳。
二人仍旧沉默不语。
很久之后,樊禹终于开口道:『我想好了。』
听到这话,雨洛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之色。
她温柔地看着樊禹,道:『我还以为,你会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呢。』
樊禹摇了摇头,道:『我说过,力量从来没有善恶,对错全都取决于掌握力量的人。』
『虽然我本不愿意,利用这种有伤天和的血祭之物,但是,既然临渊城的英灵们选择了我,我就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雨洛没有说话,而是更加温柔地看着他。
樊禹抬起头来,目光如电,『与其扭扭捏捏,将这血灵精华浪费掉,不如化作手中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实力。』
『只有拥有了足够的力量,我才能阻止这样的惨事再发生,我才能保护好我身边的朋友和亲人!』
樊禹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代符祖的威严与气势,更是显露出他那宛如明镜的武道之心。
——正义,责任,勇敢,以及爱与守护!
雨洛眼波流动,望向樊禹的目光中,除了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蜜之外,更是充满了崇拜之色。
仿佛樊禹就是一座大山,顶天立地,傲啸云巅!
雨洛柔声道:『那你是准备用你那个……神秘的功法,将这些能量全部吸收吗?』
饮日吞月诀,本是樊禹最大的秘密。
但这秘密他却从未对雨洛隐瞒过。
樊禹摇头道:『不,血灵精华我还另有大用。』
雨洛一怔,眨了眨眼睛道:『那你准备拿来干嘛。』
樊禹沉声道:『祭剑!』
『祭剑?』
『不错。』
『什么叫做祭剑?』
『就是将这血灵精华,全部祭炼入剑中,让他们成为我剑的一部分,成为我剑内的英灵,随我征战四方,诛尽邪魔!』
樊禹声音坚定,心意纯正。
雨洛有些动容,道:『还有这样的办法?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樊禹笑道:『看书,我通过看书学习。』
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随着樊禹这一句话,顷刻变得轻松起来。
雨洛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却不想对在樊禹的秘密上过多纠缠。
雨洛笑道:『那么,你的剑呢?』
『你可别告诉我,要用李向晨那把破剑,来玷污临渊城的这些英灵。』
樊禹摇了摇头,道:『那倒不会,李向晨的那把剑,我只是暂时用一用,后面要拿去卖的。』
说罢,他已从腰上拔出了一把剑,轻轻放在了桌上。
一把无名断剑。
剑锋粗粝,剑身残缺,从顶端断裂的缺口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交错蔓延。
就连握剑的剑柄,居然也有斑斑锈迹。
雨洛美目圆睁,秀口微张,道:『怎么会是这把剑?』
樊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这把剑有什么问题吗?』
雨洛欲言又止,半晌之后,终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把剑是你爹的遗物。』
『我也听你说过,这剑倒也算得上坚韧万分,但不管怎么说,这也不过是把残次的断剑啊……』
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以两人的关系,樊禹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旁人眼里,这把无名断剑,看上去破破烂烂,毫无灵性,而且樊禹得手以来,至今没有发挥出过任何神通。
可能就像雨洛说的那样,除了异常坚硬之外,这断剑真的是一无是处。
『可是很多事情,又岂能只看表面?』
樊禹又笑了笑,道。
『碍于一些原因,我不便与你细说,但你想一想,若这剑真的是个废品,我为什么还如此珍重,甚至不惜每日以精血温养?』
雨洛哑口无言。
她眨了眨眼睛,道:『算了,我不问了,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你这臭小子,老是喜欢搞一些神神秘秘的花花肠子,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的。』
樊禹哭笑不得,摸了摸鼻子,这才是真的哑口无言。
雨洛突然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祭剑?』
樊禹道:『现在!』
雨洛瞪眼道:『现在?就在这里?』
樊禹笑道:『不错,择日不如撞日,而且,还有哪里比我自己家里更让人放心?』
雨洛目光灼灼,道:『那——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樊禹仍旧是笑,道:『那倒不必,你好好看着就行。』
雨洛正要开口,便看到樊禹脸上表情一肃,立即乖乖地闭上了嘴。
只见樊禹的两只眼睛,一只被纯黑色的气流笼罩,另一只则变成了纯粹的白。
两种气流交错流转,最后只剩下一种宛如混沌般的深灰。
就在这时,樊禹喉间发出一阵闷哼。
他胸膛狠狠用力,竟是从心脏中,挤出了一丝灰气缭绕的本命精血,一闪没入了血灵精华当中!
原本还通体赤红的血灵精华,此刻也立即被混沌龙气所笼罩,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缓慢地融化起来。
雨洛已目瞪口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偌大的洞府内,便弥漫起层层叠叠的混沌雾气。
如置身云雾当中。
更为玄奇的是,这雾气白中透黑,黑中泛灰,玄奥模糊的灰色中,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妖异的红光。
那柄放在桌上的断剑,不知何时已自行升起,悬于半空,在雾气中心缓慢地旋转起来。
樊禹目中精光一闪,灵魂力量倾泻而出,口中朗声暴喝。
『启!』
洞府四面,埋藏在角落中的十八枚符篆,被灵魂力量一扫,立即无风自燃。
一道几近透明的无形光幕,鸡蛋壳般倒扣在洞府外,掩盖了内部的种种异象。
樊禹双手掐诀,姿势怪异,却又隐隐显露出一种古老庄严的气势。
只听他口中振振有词,一字一顿,如雷鸣升起。
——元、补、升、融、散、聚、生、极!
八字一出,四周的混沌雾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开始围绕着断剑,宛如风暴一般旋转起来。
樊禹深吸一口气,最后一字落下。
『炼!』
断剑轰然巨震,原本粗粝破旧的剑身上,突然泛起阵阵微光。
无数道耀眼的纹路,从断剑极深处蔓延升起,勾连交错,像是一条星海中的亿万星辰,在这一刻共同组成了玄妙的形状。
只是这光纹形状,暗淡万分,不仅尚不完整,其中还有无数残缺断裂。
但饶是如此,一眼望去,目力亦是难以穷尽。
雨洛已被眼前的这一幕所完全震惊。
她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断剑,内部竟然还有如此玄妙复杂的构造?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断剑似有灵智一般,当下骤然爆发出了恐怖的吸力,恍若巨鲸吸水,疯狂吞噬起周围的混沌雾气。
随着这些蕴含着樊禹气息和精血的雾气,被断剑持续吸收,断剑深处,一道道纹路开始愈发闪耀。
甚至一些极其关键的断裂处,也在缓慢弥合修复。
樊禹心神凝聚,脸上却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喜色。
他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随着这祭炼之法的展开,他与断剑之间,才算是真正产生了那种天衣无缝的联系。
这是在此之前,任凭他以精血温养认主,也从未有过的感受。
一条条光纹,持续绽放。
原本破旧的断剑,当下看起来,也恍若一片绚烂的星河,将整个洞府映照成一片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