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获得文心……自古未有之……』虞主簿也觉此事棘手,为了保险起见,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带虞紫离开营帐,准备问个清楚,『……此事发生前,可有什么奇怪的征兆?奇特梦境或是周遭有违背常理的怪异景象?旭日西升东落、雄鸡产蛋生子?』
虞主簿双手负背,眉头紧锁。
『没、没有吧……』跟虞主簿相似的眉眼也皱了起来,虞紫仔细回想自己凝聚文心那天的情形,风和日丽,一切正常。叔爷爷说的这些异象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真没有?』
『真没有!』虞紫笃定,心中多少有些郁闷,抱怨道,『再说——我又不是什么特殊大人物。普普通通的四品中上文心,哪配得上这些奇奇怪怪的异象?』
她知道文心品阶越往上越稀少。
但也曾做梦想过二品上中。
毕竟身边就有俩现成的。
一个是授业恩师褚曜,一个是同门师姐林风,自己虽然过了学习启蒙最黄金的年纪,但康季寿也说她天赋不错,属于文心文士中上水准了。够不上二品上中,捞个三品上下也可以啊,但凝聚出文心花押却发现是四品中上,其中的落差感自然强烈……
虞主簿:『……』
一时间竟不知从哪儿开始吐槽。
女子获得文心,自古未有,怎么看都不普通吧?再者,什么叫『普普通通的四品中上文心』?她这话要是说出来能被多少文心文士一日两顿地骂?人家能酸死了。
虞主簿道:『文心虽然分九品,实际上只有八个品阶,一品上上属于圣人品,乃是虚设。再往下,八个品阶文心之中,二品至五品,属于‘上品文心’;六品至九品属于‘下品文心’,同时也是文心数量最多的。你的老师是褚无晦,他应该有告诉过你文心品阶不能作为文心文士实力划分依据之类的话吧?这话是不假,但文心文士却有贵贱之别。』
虞紫懵了一下:『贵贱?』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虞紫仔细品读这话的意思,疑惑地道:『先生从未讲过,不止先生,其他几位先生也没说过啊,而且——这话也不对。先生曾说他出身微寒,祖辈务农,不曾煊赫发达,但先生可是二品上中文心!若按照这话来说,先生这个出身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品阶文心……』
虞主簿说道:『这是‘山海圣地’的言灵箴言,此言一出,世人皆惊,甚至有士族出身的文心文士从中悟到极为特殊的‘文士之道’……这些对你而言太远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的文心品阶属于‘上品’,未来即便碰到信奉这句箴言的文心文士,也不用忌惮。』
这句话演变出两种声音。
一种是『家世本位』,出身为士族方为士族,才有资格获得上品文心;一种是『文心本位』,文心品阶决定出身阶层。两党势力互相倾轧许多年,前者获胜。
因为家世出身好的人才能获得全套启蒙教育,获得文心相对比较简单,数量庞大的群体出现上品文心自然也多。所以,他们在世俗拥有更多的力量和话语权。
自然而然——
两派经过融合变成了『家世为主、文心为辅』的plus版本,也更加苛刻。
但也更加符合世家士族的利益。
虞紫仍未回过神。
她只知道以前的辛国,现在的庚国择人取士都有『家世』这一项考量,但叔爷爷说的这种……似乎没听说过。
虞紫将疑惑写在脸上,虞主簿叹道:『你现在身处大陆西北,此地远离中土,国多势弱,各地豪强互相征伐,多年不曾一统,哪有那么多讲究和束缚?不似中土各地,强国林立,国祚偏长,势力稳定……他们吃饱了撑着,就喜欢琢磨着如何巩固自身乃至子嗣的利益……』
他说得通俗易懂,也嫌弃这些思想,但架不住人家胳膊比自己大腿粗。
『……这些离你还太远。』虞主簿也不认为虞紫会跑那么远,她粗浅了解一下就行,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虞紫这件事儿,『对你获得文心,你老师是什么态度?』
自古以来——
异端都是不受欢迎的。
但虞紫是他孙辈,他不能坐视不管。
虞紫道:『老师的态度?』
『有没有对你动杀意?』
『……没有。』
为什么要动杀意?因为她品阶太低,拉低他教学水平?教学生涯之耻?
虞主簿彻底纳了闷了。
虞紫知道他愁什么,小脸皱成一团,心说自己真是『异端』也不是第一个『异端』,前有主公、白贼曹,后有师姐林风以及最近练出武气的鲁小娘子……
自己混在其中,不打眼啊。
但还未得到主公首肯,她不能说。
只能憋着秘密看着便宜叔爷爷双手负背踱步,在她面前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一会儿念叨不是要变天了,一会儿怀疑是不是褚无晦的阴谋,没个消停。
虞紫道:『……要不再等等吧。』
虞主簿问道:『等什么?』
虞紫:『等更多女性文士啊……』
虞主簿:『……』
虞紫笑得眉眼弯弯,甚至用上撒娇的憨气:『主公说,如何藏匿一片叶子,便是将叶子丢入密林。孙女一人打眼,人多了,总不打眼了,叔爷爷您说是吧?』
虞主簿没好气,但又不能发火:『你连自己为何能获得文心都一问三不知,如何造出这么一座密林?还密林?要是被人发现了,树苗都给你拔干净了……』
虞紫:『我知道啊。』
『你知道?』
虞紫点头:『对!不满叔爷爷说,我怀疑此事可能与主公有点儿关系。』
『你主公?』虞主簿喃喃。
沈君身上有何特殊?
思来想去便是违反常理的文武双修……莫非此子才是『异端』,导致『异象』的源头?亦或者说,与此子手中的国玺有关?
目前也只有这么个猜测了。
虞紫低声道:『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孙女还发现主公帐下兵卒,恐有女性武者潜伏,只是她们不打眼,藏得深,这才没被发现。孙爷爷,您说——』虞紫还未说完就被虞主簿抬手制止,她也跟着噤声。
虞主簿道:『此事暂且不提。』
虞紫:『???』
这该怎么接下去???
只可惜,顾池先生没回应。
虞主簿道:『你这位主公,身上秘密可不少,你作为属臣该注意……』
虞紫:『……』
虞主簿捻着胡须,冷笑道:『老夫大概知道你主公打算怎么做了。』
也难怪此子敢开口三万青壮头颅。
虞紫:『……』
她也想知道主公的打算。
可惜,便宜叔爷爷嘴严不肯说。
虞主簿又冷不丁问道:『方才是不是有人在指点你,跟老夫透露?』
虞紫:『!!!』
她表情没啥变化,但脊背肌肉却跟着紧了一下,虞主簿哂笑:『年轻。』
虞紫哭丧着脸:『叔爷爷……』
『没生气……』
尽管认识虞紫时间不长,但这个孩子身上发生的遭遇却让他怜惜同情,哪怕是看在其母亲、祖辈的份上,也不会真正动怒。
与此同时,顾池摸了摸鼻子。
他擅长窥心言灵,也擅长密语。
神不知鬼不觉干点儿啥,很方便。
褚曜见此,便知被发现了。
顾池假兮兮地抱怨:『……这可真是一只老得包浆的老狐狸,不好上套……』
褚曜道:『若是同盟,也是助力。』
姜胜:『……』
不知这俩打什么哑谜。
沈棠一行人在永固关停留了一日,第二日便收到消息,王姬送亲队伍已经抵达陇舞郡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