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大人果然大气。』
封暖微笑起来,感觉着体内重新充盈起来的灵气,运行了两个周天,才轻轻叹口气。
自己的修为,估计和权势地位一样,永远的回不来了。
『二爷也是涵养过人,气度超凡,夜魔佩服。』
『夜魔大人千万不要叫什么二爷了。』
封暖洒脱的笑了起来:『现在,已经没有封家二爷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方彻凝眉道:『二爷始终是长辈。』
『叫我封暖就行。』
封暖平静温和中带着坚决。
『也好。』方彻答应。
『既然我出来了,那么秋刀和秋意,还有秋帆,想必都没了吧?』
封暖问道。
『他们三个注定活不成的。』
方彻道:『不管你出来还是不出来,他们三个都活不成的。已经在今日接到命令的时候处死。』
『可惜了三位圣君级高品高手。』
封暖眼神中有些淡淡的悲意,轻声道:『数千年修炼,化作南柯一梦。』
『坐吧。』
方彻道:『既然以后要在主审殿长久共事,那么咱们就需要聊一聊了。』
封暖早有准备,洒然笑了一下道:『自然,这点我早有准备,怎么也要跟主审官大人交交心的。』
『真的交交心?』
方彻笑着沏茶,笑道:『其实我本人并不是很乐意你来,你懂得。』
『当然真的交交心。』
封暖看着清亮黄色的茶水,闻着茶香,淡淡微笑:『失而复得的滋味,真的挺好。』
他说完这句,才轻轻说道:『现在的我,也只能来主审殿。去任何部门,都不会接纳我,而且,去任何部门,家族都不放心,教派也不放心。』
『当然我来了,夜魔大人会不开心,这也是肯定的。现在,没有任何唯我正教的人看到我会开心的。』
封暖笑了笑。
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
方彻问道:『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封暖儒雅的笑了笑:『我说我心里怎么想的,大人信吗?』
『信。』
方彻严肃道:『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信。但我希望听实话。』
『懂了。』
封暖笑了笑:『我怎么说,决定我职位和权限大小是吧?』
方彻微笑,不答。
长长的舒了口气,封暖眼神中如同笼罩着雾气,将手中茶一饮而尽,然后端起来茶壶,为方彻满上,再为自己续杯。
才轻轻道:『前尘往事,皆如一场大梦。』
『夜魔大人或者不知道,或者现在还不是很有体会;其实权势这种东西,能改变一个人,能让善良的人变得邪恶,能让正常的人变成疯子。而权势越高,追逐权势的人就越是疯狂。』
『在大家族中,尤其如此。』
『我自幼在顶级家族长大,在我二十岁之前,大哥封寒便是我的偶像,我最佩服,最亲,最尊敬,最服从的人!』
『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有人在影响我,潜移默化的告诉我,大哥的权势,其实我也能拥有。但那时候我真的感觉,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但从二十岁生日那天过了之后,就变了。那天发生了一件事,老祖传讯,让家里人立即过去!爷爷父亲和大哥,立即就去了。』
封暖淡淡的笑道:『我也想去。』
方彻心中动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原来我不算是家里人。让家里人立即过去,却没让我过去。』
『那天是我生日,我喝醉了。』
『从那天之后,我就变了。我自己清楚知道我自己的变化。』
『我对大哥更尊敬了,曾经无数次的跟大哥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当兄弟的,当然要为大哥出力,看好家。』
『包括到被抓进来之前,我还是这么跟大哥说的。』
『我生日是二月初八。在二十岁的那一年十一月,我就布置了噬魂气运阵。而那个时候,我就和神鼬灵蛇的人取得了联系。』
『在那之后五年,在我噬魂气运阵的旁边,神鼬灵蛇偷偷建立了神殿。』
『我知道,但我没管。』
『因为那个神殿对我的噬魂气运阵,有增益。』
『然后大哥和大嫂成亲后,对家里事更不热心。而我却很热心,但我热心没用。』
『后来……大哥对大嫂用情太深了,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当初,还是我爷爷提醒我大哥,说:你这样下去,不成。知道你伉俪情深,但是……你的情,是对你妻子的伤害;是威胁。而你的强,才是对她的保护!你要认识到这一点。』
然后爷爷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时大哥哼哼哈哈的答应了,但是我都能看出来,他没当回事。
『但是晚上我回去之后,却一直在想这句话。因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话,往往是说的一个人。而不是这个人对另一个人!』
『但是,我爷爷却能看出来这点,那就是……落在敌人眼中,大嫂就是大哥的致命弱点!若是能杀了大嫂,以大哥的深情程度,恐怕就会一蹶不振!甚至,对这个人世间没什么眷恋了。更不要说什么权势地位。』
『如果那样,我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封暖看着茶水,低着头道:『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了计划,先是在噬魂气运阵中加入了大嫂的气运牵扯……然后……』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虽然大哥严密保护,但是他终究做不到形影不离。而大嫂的家族,带给她的先天气运却并不是很强,我的折翼雁噬魂气运阵,并非是大嫂那点气运能抵抗。』
『连续几次下手,神鼬灵蛇虽然能对大嫂造成伤害,却不够致命。』
『他们的气运,被我家老祖的气运加教运压制。』
『所以我设置了一次危机,在大嫂家族一次任务的时候,安排高手击杀那一路守护者高手七百人。』
『由此引动守护者报复。而那时候,让大嫂父亲重伤,作为女儿,要去探望。』
『守护者的报复果然到来,芮千山亲自出手,将那批人斩尽杀绝。连我派去的人,也没逃脱剑气击杀。』
『事后,大哥果然疯狂。』
『而我从那时候,一方面为大哥搜查凶手,一方面接过家族的重担。开始分担一些原本我接触不到的家族内部事务。』
『距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
『但是封云作为长子嫡孙,突然出头。而且是当着各位副总教主,最年轻一辈为雁祖祝寿的时候,封云骤然崛起。』
『不仅修为资质,还有聪明机敏,以及远见卓识,都在雁祖无意考教中脱颖而出。当时雁祖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奠定了封云的地位。』
『雁祖说道:此子,恐为最年轻一代第一人!』
『雁祖的评价,让封家欣喜若狂,从此开始资源绝对倾斜。』
封暖脸上露出无奈,苦涩一笑:『那时候,我就有一种宿命感:我对付大哥,很难。好不容易将大哥打下去了,他儿子又冒出来了。难道我这辈子,注定迈不过他们父子?』
『我不服,所以我又开始对付封云,毕竟,封云修为太弱,随便一个高手,就能将他弄死。』
『但我没想到的是……闭关好久的老祖,封副总教主突然出现了,并且在本家祠堂大殿见了封云封雪封星封月。』
『老祖将影魔直接从护法堂要了过来,给了封云,并为四人亲自安排影子侍卫。而且当场赐下护身符,内中蕴含老祖一击。而封云的护身符,则不仅是蕴含三击之力,还蕴含一丝老祖神念。』
『一旦激发,老祖瞬间就能降临。而老祖自身的三击之力,无论如何,也能撑到老祖撕裂空间赶到!』
封暖脸上全是苦涩。
『这彻底击碎了我的念想。』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雁北寒,辰赟,毕锋等人,也都有了类似的东西。』
『而这些,都是因为大嫂的死,才有的。乃是我,用一次阴谋,给这些小家伙们……带来的统一福利。』
封暖淡淡的笑了,脸上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疲倦,轻声道:『而那次老祖唯一没给护身符的,就是封雾。』
『所以我开始对封雾施加影响。』
封暖轻轻地说道:『夜魔,听到这里你可能已经听出来,对封雾下手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绝望。但是那噬魂气运阵……却已经无法撤销了。』
『这条路,只要权势还在我手里,我就无法回头了。』
封暖笑了笑,道:『这就是我封暖做的事。』
他问道:『你记录完了么?』
方彻诧异抬头:『封暖果然不愧为封暖!』
封暖淡淡的笑了:『因为我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对你说的。』
『我会交给他们的。』
方彻道。
『多谢!』
封暖似乎放下了一桩心事,微笑道:『如今已经时过境迁,封家,我这辈子也回不去了,但是,总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
『还能让他们难受一下,或者,对当年的事情后悔一下子,是么?』
方彻问道。
『夜魔大人这句话,就底层逻辑了。』
封暖温文尔雅的微笑:『您所说的,是亲情。而这种大家族,追求的是真相。如果说难受……恐怕也只有我父亲和母亲难受一下子。但是受害人乃是大哥一家,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将难受化作对我的愤怒。』
『反而不会为我悲伤。』
封暖从容的喝了口茶。
『所以我才说……这么多年,直如一场大梦。』
『如今,算是返璞归真。』
『孑然一身,到这个世上来,如今,也恢复了孑然一身。』
封暖淡淡笑着:『儿子女儿都没了,妻子小妾都没了,一起打拼的兄弟部下一个不剩;大哥也不会再认我,爹娘也不会再认我。』
『封家回不去,别的家没有。』
方彻缓缓道:『所以你上次告诉我噬魂气运阵……就是想要出来报复?』
『出来是想要出来的。报复嘛……』
封暖抬起头,眼睛有些迷惘的看着头顶虚空,轻声道:『我现在心里很空,我都不知道,我要不要报复,或者说,该去报复谁!』
『就是一场漫长的大梦,醒来了。如今的我,一片茫然。』
『按说应该恨的,但不知怎地,恨也恨不起来。』
封暖轻声道:『我知道让我出来,是让我对付神鼬教和灵蛇教的;这也是我现在唯一的用处。但我现在的情绪,却让我连神鼬和灵蛇,都不想对付。』
他歉然道:『夜魔大人,所以,属下恐怕要告假几天了。』
方彻理解的道:『没事,我会给你安排房间,你就尽管的睡就是。』
『多谢。』
封暖郑重道谢。
随即歉然道:『属下想要预支一部分薪水,给地下的孩子们,烧点纸钱。』
方彻叹口气:『你现在也不宜出去,我让人帮你买回来吧。』
随即安排黑风去了。
『多谢。』
封暖站起来,无奈的笑了笑:『我封暖……现在只是我封暖啊。』
『挺好的。』
方彻道:『其实,跳出浮华,回归本我,也是好事。毕竟这个世上,那些属于一般人的烦恼与困惑,现在基本都和你无关。』
『夜魔大人这话说的好。』
封暖微微一笑。
两人闲聊了几句。
黑风已经买回来了香烛纸钱。
堆得小山一样。
封暖道了谢,随即道:『需要借大人的书房一用了。』
『尽管用就是。』
封暖认认真真的,做出来一个个牌位,妻子,小妾,儿子,女儿,甚至连没出生的两个孩子,也认真的取了名字,写在牌位上。
双手捧起往外走。
走到门边,转头问方彻:『夜魔大人,你全程看着整件事,是不是也认为,我封暖乃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方彻沉默片刻,道:『……是!』
封暖笑出了眼泪,滴落在牌位上,笑着说道:『我觉得,不是。起码,现在不是了。』
他抱着一堆的牌位出去。
挑了一个背风的位置。
一个个端端正正摆好。
然后蹲在地上,开始点燃香烛。
一片片往火堆里扔。
方彻在后面看着,封暖一袭青衫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萧索。
似乎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封暖是封暖。他整个人已经站在这个世界之外一般,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火光映着他的脸,是一片平静的脸庞,如死水无波;却被火光映烤的在外人眼中,变幻不定。
香烛燃烧了一半,封暖将灵位一个个投入进去。
当投入到最后一个灵位,正是妻子的灵位的时候,他的手却蓦然攥紧了。死死的攥在手中,攥的一片扭曲成团。
『大哥!……死了老婆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火焰渐渐熄灭。
封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一片灰烬,尚在明明灭灭,轻轻叹了口气。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痴狂;谁言成败如何,却有天道无常。』
他负手看着。
看着火堆余烬里面,一直到没有了半点闪光。
拨弄了一下,确认都烧尽了。
终于恋恋不舍的回身,青衫飘动,到了方彻面前:『大人,属下要回房休息了。房间,在哪边?』
『黑风,带封大人过去。』
『是。』
方彻随即喟然道:『在你房间里,我给你准备了些生活用品,基本都全。而且,还有几个小菜,几坛子酒。』
封暖往里走的身子停了一下。
『……谢大人。』
……
晚上。
方彻在孙无天房间里,老魔头照例将他拿进领域,狂揍三顿之后,扔出来。
开始捏肩膀。
两人听着封暖房间里的动静。
封暖在喝酒,寂静无声的喝酒。
『怎样?』
孙无天问道。
『我摸不透这些大家族的人。』
方彻只能承认这点:『按照我的理解来说,不应该如此。』
『嘿嘿……』
孙无天嘿嘿笑起来:『你的理解是什么?』
『按照我们底层江湖的逻辑,这出来应该报复吧?妻子儿女都死的干净,多年兄弟被杀的精光,那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报仇吧?』
方彻道:『我理解的错误吗?』
『你理解的当然不错误。』
孙无天哼了一声,道:『但封暖不一样;他一来是大家族出身,地位尊贵;二来所谓妻子儿女朋友兄弟手下,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三来是本家族;四来报复是报复谁?报复他的侄子,大哥,父亲母亲爷爷祖宗……第五,这些因何而起?』
孙无天分析到了第五,还是摇摇头:『算了算了,别说你不懂,这些大家族子弟心里到底想什么,我也不懂。』
『严格来说,这些所谓的大家族子弟,从某一方面来说,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所以你我都是以正常人的思路去揣测他们,是不正确的。』
『但现在看来,他却必须要先做好主审殿的工作才成。因为这里同样是他的起步点,这个地步做不好,他以后万千计划,也就都无法实施。』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封暖反而会是你在主审殿的最重要的下属。因为他比你还要迫切!而且还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他若是敢威胁你的地位,那么他第一个死。无论任何人都要弄死他!现在也只有主审殿,可以保护他!而主审殿没了你,就等于连主审殿都没了。』
『尽管用他!』
孙无天道。
『那我给他安排个什么职位合适?』
『实权!必须实权!神鼬教和灵蛇教,是教派现在必须要铲除的大敌,在这上面,你不能给他使绊子。但是人要控制在你手里。』
『懂了。』
第二天,方彻刚刚走到大殿,就听到传报:『缉捕一处文一品大人前来拜访,并且对当日冲突之事,进行道歉。』
文一品此来诚意很足,送了一份厚礼,然后更对主审殿进行了再次捐助。
再三的向方彻和宁在非道歉。
宁在非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最后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之前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有什么事儿说尽了好话,办完事儿又说尽了好话,然后具体好处什么都没有……
如今得罪了我还来这一套。
现在本护法身后有人,不再吃你们这一套了。
方彻倒是对文一品很客气,欢声笑语,大家其乐融融,更热情斟茶待客,给足了文一品面子,而自己收下了所有里子和好处。
最后在文一品‘主审官大人千万在宁护法面前为我说说好话……’的央求中,将文一品送出大门。
带着热情的微笑欢迎再来频频招手。
回去之后将宁在非叫过来:『和缉捕一处的公事儿,现在就算办完了。至于你个人的私事,主审殿不管。出了事儿,也找不到主审殿。你一切自行负责!』
宁在非心领神会,道:『绝对不会出事的。』
当天晚上。
神京爆发了恐怖的袭击大案,有守护者潜入神京,并且进行了极致的报复。
在神京某居住区,突然出手,导致三个家族遭受重创,一家姓李的死了十三人,一家姓王的死了五十多人,一家姓文的死了四百多口……几乎被灭了门。
凶手一击而走,并且墙上贴了纸条。
纸条上歪歪斜斜写着:『冤有头债有主!多年恩怨,先讨个利息!我们守护者也不是好惹的。』
整个神京骤然间风声鹤唳,开始全城大搜索,但是守护者藏得很严密,啥也没搜到。
文一品疯狂的上告:『求副总教主主持公道!这肯定就是宁在非干的!』
文一品差点哭死。
自己一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下了几个侍女护卫。
这简直是血海深仇。
案子被移交执法处,开始对主审殿进行调查。
主审官大人很震惊:『竟有此事?』
随即将宁在非叫来,愤怒喝骂:『宁护法,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你居然瞒着我做出这等事!』
宁在非一脸懵逼:『啥事?』
『文家的事!』
『什么文家的事?』
宁在非一头雾水的样子很是逼真。
然后开始调查,宁在非一推六二五,推的干干净净!
『天大的冤枉!我昨晚上整夜都在和周长春他们赌博,我还输了好几万灵晶……我有人证的。』
(本章完)